冯小刚在自传《我把青春献给你》里说他看完陈凯歌《温柔地杀我》后想说：“陈凯歌还是呆在象牙塔里更合适一些。”从《黄土地》到《赵氏孤儿》，期间几番转型，虽捧骂之声相杂，但陈凯歌总会给人银幕思考者的印象。不过，市场的魅力终于还是让这位曾经的精英知识分子变作了大众文化人。此次《搜索》，陈凯歌在貌似犀利的叙事中，又一次像当年的《和你在一起》一样，走向了煽情与妥协。
毋庸讳言，《搜索》暴露了这个时代的种种龌蹉。如今以网络为代表的无所不在的媒体，让鲁迅先生笔下的围观艺术更加令人恐惧，菜市口成了屏幕、文字，屠刀换做各种可供发布的机器，唯一不变的是围观的习惯和三人成虎快感、享受。从“不让座”事件开始直到发酵的整个过程，貌似客观的公共媒体逐渐成为众人角力的战场，小三、人肉搜索、办公室厚黑学、商业营销等等社会沉渣统统被摄录进影片，我们看到了社会话语对一个女人极尽道德能事的重新塑造。不过，陈凯歌没有冯小刚那种让人爽快的“流里流气”，混合着喜剧、讽刺、揭露的社会怪现状呈现在猛然而至的爱情面前，愈发失去了力度。其实，单只是就影片中的媒体时代的冷暴力等怪现状来说事其实对影片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凯爷的一部电影虽然丰富，但终究抵不上一个郭美美。不过，对于社会现实的关注，却也说明了陈凯歌创作面向的重大转变。先前沉迷于历史追索的他，除了在《和你在一起》里对准普通人之外，已经很久没有给现实号脉了。当然，从历史到当下的关注视角的改变，其实并没有什么进步或者倒退可言。
从陈凯歌的作品表来寻找参照，《搜索》与当年的《和你在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说仍然是一个路子，即在现实时空里展演煽情。从这一角度来看，至少陈凯歌并没有进步，其妥协的姿态令人失望。从故事情节设置来看，高圆圆的淋巴癌虽然可以给出理由使“不让座”发生，并且病症的存在以及高圆圆之后挣扎、求索也让影片本身具备了一种追求生命意义的概念，虽然在实际上来看这一点很弱。不过，病危者的身份，却增多了同情等情感力量，也因此削弱了对社会问题的批判力。或许，陈凯歌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在批判力度上走向深入，在象牙塔里住久了的他，或者换种角度说，被市场严重影响了的他，担心观众可能会因此失去了最后那一点点的同情之心，在有无癌症之间，考量出的是我们究竟对生命有种何种的态度，也考量着创作者到底有多么深刻的思考、表达和勇气。终于，爱情的出现以及半生不熟的女性主义表达，让近年来颇具记录、讨论意义的事件全部消散在了迎头而来的陈红的猩红嘴唇上。试问，赵又廷的哭泣有多少来自于对死亡原因的思考？王珞丹摘下眼镜、盘起发髻陡然变作成熟样，又有多少源自于对网络暴力本身的警醒？
又和你在一起，可以指凯爷与市场，也可以说影片中漂浮的批评和煽情。其实，创作者对于市场的尝试以及迎合，并没有任何理由去批评，毕竟工业的形成和发展，有必要抬头看看市场。《搜索》可以被看做是一个较为成熟的商业片，何况影片本身还具备如此丰富的可读性。但是作为观众，难免会有苛责，对于一位曾经有《黄土地》、《孩子王》、《边走边唱》、《霸王别姬》、《荆轲刺秦王》等作品的导演，我们的要求显然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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