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片是商业电影的重要类型,它的题材的神秘感和对暴力的渲染能够极大的刺激人的感官和心理,观众常常臣服于恶的魅力,而不是受到教育。韩国的犯罪片创作由来已久,尤其在近几年,其类型化叙事愈加明显,手法更加成熟,并成为市场的主力军。《与犯罪的战争》是一部黑帮题材的犯罪片,它立足于八十年代韩国广阔的社会背景,敢于揭露政府和犯罪组织的勾结,把人物命运与社会变革相结合,以史诗般的叙事和对人性复杂的展现,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赢。因此,这部影片足以和好莱坞的《美国黑帮》、香港的《黑社会》、日本的《无仁义的战争》相并列,成为反映黑帮兴衰史的经典。
如果从辩证法的层面考虑,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认为——罪恶的存在是彰显正义的前提,没有恶,便没有善。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既是一部道德进化史,也是一部罪恶发展史。作为艺术类属的电影在表现罪恶的时候,一是通过对普通生活的关照来挖掘人性恶,如伦理片,一是通过对罪恶本身的展现来塑造恶,如犯罪片。
《与犯罪的斗争》的中心人物是忠奸人崔翼贤,如果我们对犯罪本身的道德性存而不论,便会发现这是一部很好的励志电影,崔翼贤的一生便是励志的一生。他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海关检查员,生活的贫困让他和同事们一起心照不宣的受贿。在一次被人告发后,上司准备让他去做替罪羊。这是促使崔翼贤对生活做出改变的关键事件,恰在这时,他发现了一批毒品,在毒品交易过程中,他认识了同姓的黑帮老大崔炯焙。崔翼贤的爱吹牛、脸皮厚、善于拍马屁、人脉关系广的特点,让他很快成为崔炯焙的得力助手。他年近四十才加入黑帮,却因天生的无赖本性与这个行业一拍即合,可谓大器晚成。在这里,酒吧打架的情节看似普通,其实是崔翼贤人生转变的开始,他在面对旧上司的时候,一改以往卑躬屈膝的姿态,怒发冲冠为尊严,证明他的内心已足够强大,他要向世界宣告他的雄起。
崔翼贤能够立足于黑帮组织并且把生命延续到最后的秘诀是:先示弱,后示强,以小痛换大生。他用苦肉计帮助崔炯焙夺取歌厅,其实就是先示弱,当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突然示强。在电影里,他多次被羞辱和暴打,但依然顽强的活着,就是以屈服来化解强硬,以活命为基础再图发展。但是当实力强大后,他也犯了所有英雄人物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骄横和狂傲,他对崔炯焙的不敬为之后的受难买下了伏笔。极度膨胀的崔翼贤对自我定位发生错误,企图以叔父之名凌驾于大佬之上,殊不知这正是谋士易死的重要原因。崔翼贤和崔炯焙在某个阶段表现出了同性恋般的情谊,崔炯焙将他作为唯一可信任的人来看待。但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种过于亲密的状态往往让人放松警惕,稍有裂缝,便会顷刻间崩塌。
崔翼贤是八十年代韩国黑社会走向兴盛的重要推手:一是他提高了黑社会的经济能力,将之前贩卖毒品的小混混变为经营娱乐场所的老板,赚钱手段的丰富扩大了黑帮组织的势力;二是他通过黑社会与政治的联姻,将黑帮组织合法化,甚至成为奥运会的赞助者。在这个过程中,崔翼贤充分利用他之前做公务员时结交的人脉关系,将溜须拍马和八面玲珑的技巧发挥的淋漓尽致。对宗室家族的重视也是崔翼贤走向成功的方法,起初他怀抱着光复家族的幻想苟且的活着,殊不知真的遇到了同宗室的贵人,而后一跃便跳出龙门。当他身处危难的时候,也是同姓的大检查官救了他的命。由此可见,东方文化的家庭观念是何等重要。
尽管如此,崔翼贤始终没有真正的融入到黑社会之中,他过于理想化的策略与黑社会的暴力本质格格不入,并导致了两条路线的争论。崔炯焙坚持继承和发扬黑社会的传统,崇尚用暴力来解决争端,办事要师出有名,维护大哥的尊严,认为“混混就要有混混的样子”。而崔翼贤的改革之法实际上是以赚钱为核心,只要有利可图,和敌人也可以合作。两人的分歧导致了关系的破裂,并给双方都造成了人身伤害。崔翼贤的悲剧就在于,他虽然出入于黑社会之间,也为黑社会做了很多事情,但始终没有获得真正的黑社会身份。崔炯焙将他驱逐出组织,金坂虎和他合作只不过是想利用他的人脉关系。自始至终,他只不过是一个忠奸人,多次放弃做人的原则,甚至和警察合作,出卖同类。所以,崔翼贤既是黑社会鼎盛时期的最大功臣,也是黑社会历史上的最大败类。
电影在叙事结构上是两条线索的交叉和并进,一面是现实中检察官打击黑社会的过程,一面是崔翼贤和黑社会的成长历程。而影片的叙事重点是表现黑社会的兴盛历史,其展现的越繁华,破碎之后的悲剧就越浓烈。影片中的检察官是采用以暴制暴的手段来打击黑社会的,他自己就是一个小混混的形象,善于采用阴谋来瓦解黑帮组织的关系,他对崔翼贤的侮辱和利用丝毫没有人性的味道。因此,警察对黑帮组织的打击其实不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满足,而是两个组织之间的权利博弈。检察官因为打黑有功获得提升,崔翼贤也因为举报有功获得了生命的保存。在这个看似圆满的结尾中,我们深深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渺小,繁华只是一场梦,落尽之后便是满地的泥泞。
《与犯罪的战争》通过精炼简明的叙事、紧张明快的节奏和富有质感的音乐营造了一种恢弘的气势,它偶然流露的韩国式的幽默感增添了影片的趣味,但是当崔翼贤走向黑帮之路后,一切便变得严肃冷峻。在表现暴力上,影片并不渲染血腥,而是通过营造人物在实施暴力时突然爆发的气势来彰显凶恶。而影片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这要归功于“老男孩”崔岷植的炉火纯青的表演,他用丰富的表情和极具张力的言行揭示了崔翼贤性格中的复杂,将一个时代黑社会的横截面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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